女儿患病
尴尬夫妻相对无言
勾海伦是河南三门峡市湖滨区崖底乡家王庄小学三年级学生。她聪明勤奋,品学兼优,年年都是三好学生;她多才多艺,唱歌、跳舞样样出色,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。
5月22日,爸爸发现女儿的额头上起了一个很大的包,问她疼不疼,小海伦嘻笑着说: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。爸爸,我要好好练,一定要拿第一名!”她边说边跳起了舞蹈。舞姿轻盈,一个快乐的小精灵。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,学校组织舞蹈比赛,她是年级舞蹈队的领舞。
爸爸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:“跳得真好,爸爸等着你夺冠军!”说完,背起包出了门。爸爸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家公司打工,很忙。
第二天,海伦突然发起烧来。妈妈带她到医院检查,医生说是感冒了。但吃了不少药,一直低烧不退。比赛在即,海伦的身体越来越差,感到浑身没劲,对妈妈说她实在跳不动了,想向老师请假。女儿是个坚强的孩子,这么一说,妈妈知道她病得不轻,就向老师请假。老师专门来到家里探望,问海伦:“你是领舞,没有你比赛就完了,能坚持一下吗?”
海伦点点头。夜晚输液,白天参加训练,5月31日,她准时参加了舞蹈比赛,优美的舞姿博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!
比赛结束回到家里,海伦一下子躺到床上,妈妈喊她吃饭,她说:“妈妈,我太累了,一点都不想动。你把饭端过来吧。”声音很低,很虚弱。
海伦平时很懂事,很勤快,从不这么使唤妈妈。妈妈深感不安,立即领她到三门峡市人民医院检查。医生说,海伦得了白血病,头上的包是癌细胞太多的生理表征。
妈妈几乎晕倒在地。
海伦的爸爸得知消息,连夜从外地赶回。第二天,海伦被送往另一家医院复查。
穿刺检查时,又粗又长的针从胸前扎进去,海伦疼得满头大汗,大声地喊叫:“妈妈……”、“爸爸……”!
这种情形下,一般的孩子只喊“妈妈”,而海伦不同,她叫一声“妈妈”又叫一声“爸爸”。
爸爸勾小印和妈妈王亚梅站在门外流泪。但是,他和她既不看对方,也不搭话,就像陌生人一样。海伦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里———父母已经分居将近4年,正准备协议离婚。
1989年,勾小印与王亚梅结婚。第二年4月,女儿海伦出世。婚后头两年的生活是恩爱美满的。种地、开小饭馆、盖房子,小两口起早贪黑地忙活,虽然很累,但十分快乐,一起享受着平凡日子的幸福。
从1992年起,夫妻俩开始有了矛盾,小家庭里燃起战火。吵过、闹过、互不相让,裂痕越来越深,弄得两人身心俱疲,后来“热战”改为“冷战”,谁也不搭理谁,直到1996年冬天正式分居。王亚梅带着6岁的女儿搬出了家门,自己在公路边盖了两间房子,花2000元钱买了一台洗车机,靠洗车糊口。勾小印则到离家很远的一家公司打工。
从此,夫妻俩形同路人,各挣各的钱,各过各的日子。除了谈离婚,彼此不说一句话。两个“家”相距不到300米,且都装了电话,但一直互不登门,不打电话,逢年过节也不在一起。
离婚的事虽然一提再提,但长时间没有结果,日子就这么无滋无味地流着。1999年底,双方才谈到财产分割及孩子归谁的问题,准备协议离婚。
海伦被夹在中间,大部分时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,也常到爸爸那里去玩,住上一段时间。两个“家”里,都给她准备了小床。
海伦常问爸爸妈妈,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,你们为什么要分两个地方?爸妈说:“大人的事,你别管!”
从8岁起,海伦懂事了。她对爸爸说:“妈妈冬天里洗车多冷啊,爸爸,您去帮帮妈妈吧!”她对妈妈说;“爸爸的衣服脏了也没人洗,您搬到上面去住吧!”
爸爸妈妈依然分家而居。这种局面似乎并不影响海伦的情绪,她快乐、活泼,还有几分调皮,爱唱爱跳,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。
其实,看似快乐的小海伦心事重重。在她的日记里,记载着渴望父母和好的心愿;每当在街上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散步时,她的目光总是久久不愿移开,马上变得寡言少语。
亲情抉择
伤心父母决定生子
6月7日,复查结果出来了,诊断仍是白血病。在医院门口,王亚梅泪眼汪汪地说:“孩子的病一天都不能拖,我要到郑州给海伦治病!”说话时,她面对着海伦的爷爷奶奶。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,是不是同时说给在场的勾小印听的。
8日下午,勾小印来到王亚梅的洗车房前:“收拾一下吧,9点50分的火车。”没有任何称呼,他的话简单得不能再简单。正在屋里呆坐的王亚梅只应了三个字:“知道了。”
晚9时50分,一声汽笛长鸣,70次特快驶出三门峡车站。海伦睡着了,夫妇俩愁容满面,一路无语,到达郑州时已是翌日凌晨1点多钟。
海伦醒了过来。第一次到省城,看到红红绿绿的夜景,她很兴奋,一手拉着妈妈,一手拉着爸爸,不停地说,不停地笑。
打“的”直奔河南省人民医院。“海伦,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,天快亮了。”勾小印对女儿说。其实,他是在向妻子传递信息:“我们不住旅馆了,就坐在这儿等吧。”
这时刚过凌晨两点。为了省钱,一家人就坐在急诊大楼门前的台阶上。海伦还在大声地说笑,但很快就累了,沉沉地睡去。
终于熬到天亮,熬到上班时间,一夜未眠的勾小印和王亚梅领着女儿走进医院血液科。省人民医院确诊,海伦患的是M2型急性粒细胞白血病。当天上午,她住进了血液科病房。父母隐瞒了病情真相,对海伦说是贫血,住几天就回去。
主治大夫杨靖经验丰富,技术精湛。他说,海伦的病,最佳治疗方案是进行脐血干细胞移植,也就是说,父母要再生一个孩子,用新生婴儿的脐血进行移植手术。“你们还年轻,医院给你们出个证明,赶快回去申请二胎指标吧……”杨大夫说。
勾小印和王亚梅都没有吭声。回过神来,两人的脸都红了:做了11年的夫妻,分居将近4年,彼此已经如此陌生,如此遥远。
杨大夫又介绍说,脐血移植的前提是胎儿的血型与患者相配,但配型成功率仅有四分之一稍多一点,一般不超过30%。母亲怀到4个月,如果抽血配型失败,就得引产。一次不行,两次三次,直到配型成功为止。也就是说,患者的父母亲最多可能要怀4次。他说,脐血移植的手术费用一般在13—15万元之间,手术后还要在无菌室里继续治疗,还要定期复检,总算下来最少也要30万。
6月9日夜晚,由于病房里只能留下一个人陪护孩子,勾小印只得卷着一张凉席露宿街头。夜已深,但他无法入睡,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。医生的话在他身边回响,令他心烦意乱。“再生个孩子”,就意味着必须与分居多年的妻子同床共枕。但是,你已不是过去的你,我已不是过去的我,情感的花朵早已凋谢,心与心之间的鸿沟太深了。而且,30万元的巨额医疗费更令他几近绝望。
病房里的王亚梅同样难以入眠,折磨她的是同样的尴尬和痛苦。如果不是海伦患了这种病,过不了多久,他和勾小印的婚姻就要走到尽头。而现在,自己却面临着是否重新与他在一起生活的选择。
第二天一早,勾小印来到医院。“你留下陪孩子吧!”扔下一句话,他匆匆出了病房。
北京、天津。勾小印跑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和血液病研究所,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:根据海伦的情况,最佳治疗方案是进行脐血移植,医疗费最保守的估计也在30万元以上。
日夜奔波,他没有住过一次宾馆,夜里不是在火车上,就是露宿街头。
海伦躺在医院病床上,痛苦地接受着化疗,妈妈日夜守在她的身边。化疗的费用是高昂的,400多元一支的药一天就是两支,钱像水一样哗哗地流去。
两人手头上各自的一点积蓄很快就花完了。勾小印返回三门峡,卖掉了刚买不久的摩托车,得款1万余元,又立即赶到郑州。
海伦已经住院1个月了,左手臂上布满针眼,医生扎针时已经很难找到静脉血管。但她始终不让医生扎她的右手,她说:“我还要写日记,写作业。吉老师说我的字比他写的还好呢……”
吉老师是海伦的班主任,叫吉志伟。吉老师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她:“勾海伦的字比我写的还漂亮,同学们要向她学习。”这使小海伦骄傲不已。
化疗实在是太疼了,海伦有时疼得大哭。平时她是快乐的、活泼的、坚强的,天天给同房的病友们唱歌、跳舞,还缠着要给一位19岁的病友姐姐讲故事,对方不听还不行。故事还没讲完,她自个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
海伦笑弯了腰的时候,父母再也止不住眼泪。生怕孩子看见,二人慌忙躲到病房外边。
“咋办?”王亚梅哽咽着,递过来一张报纸。报上说,河南卫辉市的儿童白血病患者申奇忠成功进行了脐血移植手术,现已康复。
“都到这时候了,还能咋办?医生不是已经说过了么?”勾小印说。
“再生一个?”王亚梅的眼睛看着走廊的一面墙。
“再生一个。”勾小印的眼睛看着走廊的另一面墙。
7月中旬,住院1个月零6天的海伦回到了三门峡。
勾小印向亲友们筹款,东挪西借,凑了1.3万元;同时他又四处奔走,争取社会各界的捐助。很快,海伦所在的家王庄小学捐了800块钱,崖底乡其他中小学师生捐款3000余元。
这期间,海伦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信,信里的文字催人泪下:
爸爸妈妈对不起:
假如爸爸在外面跑生意,妈妈在家操持家务,该有多幸福啊!要是那样的话,我一定好好学习,一定考上大学,将来好好报答你们……
并肩携手
分居夫妻再续前缘
7月下旬,海伦再次住进省人民医院进行化疗。8月9日,她出院了,病情有了很好的缓解,血小板、白细胞都已接近正常状态。医生说,现在是进行脐血移植的最佳时机,越快越好。
此时,关于二胎生育指标的申请已经得到湖滨区有关部门的批准。
虽然勾小印和王亚梅都已下定决心再生一个孩子,但要真正走到一起,实在不容易。婚姻已经滑到了死亡的边缘,如今为患病的女儿,又要重新聚首,面临的问题太多了。生了孩子,治好了海伦的病,今后破镜重圆,再续夫妻情?还是各奔前程,又一次面临分手的尴尬?
选择是痛苦的,但是,海伦的生命迫切地等待着一个弟弟或妹妹来拯救。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,命运决定了他们的选择其实就是别无选择———除了再生一个孩子!
8月22日,秋雨粘稠。雪白的上衣,紫色的长裤,紫色的长靴,海伦撑着一把蓝白相间的伞,天使般地飘到记者面前,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,闪着欢乐的光芒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就在头天下午,由于当地媒体的报道,她刚刚知道自己患的是白血病。还未看完报纸上的文章,她就咬着嘴唇躺床上,蒙着头,一句话也不说。但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,她又蹦蹦跳跳地出现在爸妈面前。
爸爸妈妈还没有搬到一起。海伦一会儿跑到妈妈的“家”,一会儿跑到爸爸的“家”,不停地唱歌,不停地跳舞,看不出任何疾病的痕迹。
记者提出拍个“全家福”。4年了,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影,勾小印和王亚梅的表情有些僵硬。海伦站在中间,左手攀着爸爸的脖子,右手攀着妈妈的脖子,把爸妈拉得很近。她顽皮地笑着,兴奋地做着各种鬼脸,爸爸妈妈跟着笑了起来,笑容满面。
“生育指标区里已经签字了,市里马上就要批下来了。”勾小印对记者说,“这两天就把海伦她妈接上来住。”
“唉,医生说最多可能要怀孕4次。”他长叹一声,“但愿一次配型成功,海伦的病耽误不起啊!再说,海伦她妈已经32岁了,要是引产次数多了,身体咋能受得了啊!”
说到这里,勾小印的语气里充满了怜惜之情,破碎的婚姻,已经悄悄踏上了起死回生的归程。
不少亲友前来撮合勾小印夫妇再续前缘。勾小印说,“不用你们劝了!都到这份上了,你想想,还要生孩子,还要给海伦筹钱治病,我们能不走到一起吗?”
“也许是天意吧!”王亚梅喃喃自语。
但是,勾小印还面临着另一个难题:30万元的医疗费用高不可及!两次化疗已经花去3万多元,能借的都借过了,还到哪里去筹二三十万元巨款?
“卖房子吧,房子还值几万块钱。”勾小印对妻子说,“就是倾家荡产,也要给孩子治病!”
王亚梅点点头,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。很多年了,这是第一次为丈夫的话而流泪。